我在光伏组件厂里看到了智能制造的未来

一

2017年底，我跟着一位朋友来到他在苏州的工厂考察。

这位朋友在前些年招募了一帮工人，联系长三角的电子元器件制造工厂，为他们提供外包的产品质检服务，当时我们戏称他为暴走漫画里的张全蛋。但靠着不怕脏不怕累，把别人最不愿意做的质检工作揽过来，这位张全蛋朋友发展的也小有成就。

他在昆山租了个小厂房，里面一半仓库，另一半就摆满了质检台。液晶屏、PCB等产品整箱整箱摆在厂房里，工人一箱箱打开，逐个检查。

我和他走进厂房，问他：这生意好赚钱吗？

他说：不行。现在招工太难了，大家都不想做这工作。而且厂家要求太严，质检漏掉不合格产品，罚的很严重。所以工厂偏好招女工，女工做质检好，静得下心。但最怕她们失恋，一失恋就总是漏检。

厂房里光线昏暗不见天日，我路过一个质检台，几个小姑娘从台灯下抬起头来，看到我身上穿的来宾马甲，毕恭毕敬地叫道：领导好！

我突然有点感慨。她们很年轻，在一线做着最辛苦的工作，在老板眼里，她们和机器似乎并无区别。偏偏这才是当前制造业的现实，人被生产力和技术所约束，本该是更有活力、更有创造力的年代，却不得不从事最枯燥，最缺乏挑战和潜力的工作。

二

2018年前后，是中国制造业频繁进入人们视野的时代。“工业4.0”，“中国制造2025”，概念层出不穷。随着2018年中美贸易战的风声四起，中国的制造业也被再次推上了风口浪尖，成为贸易战的焦点。

我在这之前开始从事与智能制造相关的工作。那时候，如果问从业人员，智能制造是什么，其实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。政策每年发布，就像是给行业扔去一个写着“水果”的篮子，然后各家将自己的果子往里扔，不管对错。

经历2017年去工厂参观的这一趟之后，我突然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，于是我再一次走进了工厂。这一次是在2018年中，我去的是光伏组件厂。

彼时正值国内的光伏产业最艰难的时节。“531新政”实施之际，行业哀鸿遍野，大量工厂被关停，常能见到工人讨薪的横幅。车间主任带着我走在产线上，机械手抓取、旋转、放下，串焊机轰隆轰隆作响，工人们拿着电焊围着一个个机台操作。

我问：你们的产品怎么做质量检测？

车间主任指了指远处的的机台：都在那里，工人看照片，找到瑕疵，挑出来送修。

我们走到机台旁边，我说：工人不会累吗？漏掉瑕疵怎么办？

车间主任自信地说：不会，我们良品率很高的，漏检是千分之几。

就在这当口，工人敲下了OK键，表明产品质检通过。我指着还留在屏幕上的图片说：这个地方是不是个裂纹？

工人定睛一看，赶紧跑下机台，把产线停了下来，寻找那件有问题的产品去了。我用余光看了看车间主任，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。

我问他是否想过用机器自动进行质检，他回答说“想过，如果能够自动化，每年可以省下大量成本。但我们找过供应商做AOI检测方案，效果很不理想。”

从工厂出来，我暗暗下定决心，这便是我们需要改善的方向。这一年我看了很多地方，我看到南方某家电子产品工厂用两年的时间，把一条产线200人，减少到20人，质量上升成本下降，效益越来越好。我看到某些海外工厂面临招工危机，难以找到像中国一样勤劳的员工，通过自动化解决了这一痛点。

在善于进取的国内制造业大厂中，没有任何问题是不能解决的，只是早晚问题。而在当前，我就想要让机器替代人进行质检，由不可能变为可能。

三

2018年底，我们的光伏组件缺陷检测软件进入工厂测试。我把我们的产品在光伏组件厂运行的视频，发给了当初的那位车间主任。

产品开发的难度与痛苦自不必说。随着产品逐渐打磨优化，我和产线上的工人也聊的越来越多。一天我问他们是否喜欢这份工作，他们回答道：“不喜欢，但工厂不让走。现在找一个检测工，入职返现一万块都招不到，走了的话工厂就不用转了。若是有一天软件能够取代了现在的工作，就回家学点编程，看看能不能弄弄这种高大上的玩意。”

四

如今，产品已经在多家光伏组件工厂陆续落地。我欣喜地看到，产品拥有比人更低的漏检率，且运行速度远远高于人类。从事光伏组件检测的工人正在变得越来越少，有朝一日，这份工作将完全被机器和软件所替代。

我想起当初产线上对我毕恭毕敬的小姑娘，她们在不远的将来也可能会告别灰暗的车间、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以及苛刻的老板，转而去从事更加有挑战和意义的工作。

人工智能时代，都市白领们有时会忧心忡忡，觉得自己的工作会被取代，于是面临失业。但产业升级与时代进步必然会将不合时宜的岗位消灭，让我们的后代去追求更加有挑战性的工作。

2019年，若有人再问我：智能制造是什么？我肯定不会再迷茫。

因为，2018年，我在工厂里看到了智能制造的未来。这不是政策报告里的纯概念，也不是微信公众号用于制造焦虑的工具。它可能正在发生，且在改变每一个人的生活。我们走进工厂，并最终把智能制造带进工厂，提高制造业的生产效率，并颠覆他们的工作方式。

来源：智能制造深度观点